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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作,帶著省份的陰影,帶著被陰影預報的十三經的溫暖,
被蔑視地放在桌上,在直來直去的人的窗簾後,
擡我,擡我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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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可信這樣的話:獸道的和諧多過人道的和諧,
別信:最初的夜晚休止於軍機深邃,
哦失水的心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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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問我睡著沒,因爲院子種滿西藥,為了被刺痛的橢圓,
她問世界地圖睡著沒,因爲愛恨在藤蔓上摩擦著響聲,
沒有我的結巴,她將另有麻木的穀子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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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這樣,我們徒手死去,鳥與獸在樹上停留七日,嗚,群體的磨難,
就這樣,鳥與獸與仙人在草叢中有羞恥感,
痛苦的草種,在建築之外越游越黑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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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琴中升騰的國畫航母,方丈化爲俠客解救著,
天各一方的檯球:這是剩餘的田野的原因,
語料庫去抓退票的創造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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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周的生日,他開裂之聲將追憶者的信心刮著,
例外到了極點,也繼續移動玩具,
螞蟻舔走我們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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檸檬,切口加重狂童之美,不被誦讀的果不肯來,
使你變酸的窺視,是為將落之木而吹,
你眨著精神縫隙中的雹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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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眼看上骰子的殘疾,撲通一聲被它照耀的四周,
心的晚春,右耳掠過命的仿妝,
褒義詞之雪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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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當正在園子裡捏泥人,用來解悶,
而一部魔鬼創世的經文這樣寫:沒有人的宇宙,連蒼蠅也無所事事,
什麼也沒有的時候,沒有和沒有在交談,
上帝造出光,上帝才看見:滿地石頭,
黑暗把一切都造好了,所以我們都害怕黑暗,
所以烏鴉飛來飛去,沒有白羽毛,
所以死用黑暗裝飾它的房間,
所以我們的頭不停從身體上飛走,像烏鴉,
所以我們融化成白晝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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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事物的屍體只有一具,而不是兩具?
為什麼裸露的,與被埋葬的,不是同一只死鳥?
為什麼我們不能哭泣其一,又嘲笑其一?
難道這不符合你的偉大?神,為什麼你也只有一個?
你無數失望的屍體在何處?
你的不同的墳墓呢?其中一個吹著狂風,我們能從中找到你的不存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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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 NIKI
獨木舟從生活中突然蘇醒,
一個人呼之即來,氣候中的水鳥,
揮之即去,水鳥外的氣候,
自他們死亡的地方我開始白白地寫作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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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遇酒
如此之來到河流的盡處,之一部電梯靜靜,
而你我絕對前往,
如此之好的水性,令人忘天地和船,
你說:神農向著更白的水域……
疏密的人與事,你拿出,拿出來吧滿屋的雕塑,
如此之互不相視,才吹眼內的旗和槳,
兩個滿是聲音的身體,
入竹伐竹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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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黃蘭嵐
我的禮物是菩薩之死,
我恰好是停屍房,要將那菩薩插入花瓶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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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我的謝辭:
因為太實的身體不響,太虛的不可照鏡,
你要怎樣才不能是你,既然你永遠未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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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是我們的地下室,恰如自那裡無從得知同一片星辰,
候鳥般的傷痕,在鳧脛的滿足中遷飛,用了許多年,像大陸漂移,
一下子,我們就溫柔地吃起草來,
一下子,眼睛就掛滿了枝頭,
是的,我們是一種可變的形狀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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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我做愛的人,是想測量我的身體,
她鄙夷道:你的棺材太寬……
讓我們回到那天吧,原野莽莽,龍在天空飛動,
我們仰望並追趕,在下面白白地奔跑,
你的手失去了味覺,而我的手是鹽塊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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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這樣的故事:
在木的世界,我們帶水的手指指不了任何方向,
羞澀,我們的唯一的真理,已在我們的內部了,
我們如此偏僻,沒有亮度,沒有小路通往我們,
你就像地獄那樣羞澀,
如果我說:沒有關係,我們亦是我們肉體的飛蛾,
你就會成為說嗯的石頭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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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,它以怎樣的光亮呼喊著惡子:你怎樣成為惡?
有人答:我看過 N,N 也看過我,
它以怎樣的幽暗走向房間:你是誰?
你說:我在 N 中被看,我被搗碎,我的乳頭被拿走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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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的藍色星球,黑色是啟示,藍色是礦物,紅色是內衣,
人將沒有罪,人不在灰燼中相愛,
野獸,因害羞而完美,死亡凝視樹木鮮紅的內臟,
水改變了鑿舟工,祖先彼此相像,
最老的人,劃動著最破損的正確,
我們的黑紙巾,藍飲料,紅色火機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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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那個賣給我假貨的老人過得如何,
他必定為不屑於時間而變得更老,
假貨:一輛火車,從中傳出匿名的求救聲,
它的靈魂,令我憂鬱並仰望,令我態度的子宮受盡折磨,
他要賣給我他的葬禮和子孫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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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亡亦有動人的歌喉,有時我站在江邊,聽他們被打撈上岸,
打撈者使用吸屍體的磁鐵,
誰的腳最先浮起,誰就是行走的靈,
誰的手最先浮起,誰就是彈奏的靈,
我聽他們在江底問:你來了,你將有怎樣的詩?
太多人寫作勉強的文本,已無人劃動虛舟,
我回答:你們的腫脹,朝向一種宇宙深處的生物的審美,
他們的魂魄於是震動,就像聲音什麼也不是:死也有美醜嗎?死只是死,
死就像有甜味的琴弦,老琴師最後愛的不是琴聲,而唯琴弦,
老琴師在歌唱,他緊握磁鐵,
我不再歌唱,我的聲音比我先死,但我聆聽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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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,我對妻說:我死後,將捐獻我的遺體,世界將會多出一面鼓,
她說:它將無能地看著大海,
我說:我的捐獻是否已經開始?一旦開始,世界將會多出一個公園,
她說:你的爺爺如今二十三歲,在裡面散步,
我說:我的臥室越來越謹慎,將要和所有臥室相連,如果——
的確無限滿足,讓我們連午飯都暫停吧,
她說:貴族將會諷刺你,因為你的名字離開了肉身,
我說:那讓我自然下降吧,讓我成為晚輩,讓宇宙射線走出這個村莊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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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,妻對我說:我死後,你就吃掉我吧,
那天,我正一邊爬樹,一邊停車,一邊放下筆,一邊抬起頭,
她說:你不用驚訝,我看到新聞了,一個男人殺他妻,碎屍,放在冰箱裡,吃三個月,
她說:那個男人就是你,因為我打開冰箱,發現我就在裡面,
我說:唉,難道從祖先的穴居開始,這件事就是註定的?
我,奧爾弗斯,只是為了確認你的肉體才回頭?
在沒有電器注視的時代,你打開的又是什麼?
冰箱裡只有公園中的葉子,無盡的葉子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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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見男孩點數屍傷的聲音,那聲音,比撿種子的猿人所發出的更藍,
那是他說的:我沒有數別人,數的是我母親,
那是他抿著嘴:我哭,仍無法阻止她變甜,
他說不出:已從鏡子上拂開了菜刀馥烈的塵埃,
她究竟是不是輪子,被他握住,以菜刀的柄,
而母與子就這樣厭倦並轉動,
仿佛一次又一次抄襲,仿佛空將結出馨果,而你們——
我們將承受果實的鞭打,
我們種植石器直到鐵器讓我們散發香味,
她,香了,究竟是不是原諒的櫥窗,
男孩在她體內作為兇手,直立而且陳列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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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感到我們的簡化,世界的廢料在顫抖,變成人類的記憶,
就像鳥抖動羽毛,它唯一快樂的部分,
在向上的季節,月亮,已獲得了力,
是誰停下,說出:宇宙真冷,那雙偉大的手在何處?
我們從來都是紅色顏料管,被如蛹般捏開,
被它變化的手指,這個從孕婦中剖出了廢料的,像從河流中取出了水,
不是嗎,最美的就是空手歸來,
那是最後的日子的一無所獲,剛出生的麥哲倫向前走著,
而你突然停下,就像人類停下,
一隻蟾蜍死了,你對你說:不如我們把力給它吧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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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頭橙樹般的照耀外,有許多黑色的童年玩伴,圖窮匕見的記憶,
哦,地獄在提速,鄰座的陌生人頗為明亮,我聽見他說:女朋友都是暫時的,
於是我在橙樹下頓悟,一,我們存在於什麼時間尺度上,
令我們對晚熟的火車過於禮貌,像地質運動?
二,連最無邊的想像都是按圖索驥,我們的任何遊戲,
不能比誰藏得最深,因為我們都知道那最深處,
我們必須不深不淺地藏著,必須讓到站前的緩慢使我們坐立不安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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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大地正如一切大地在思考,在變慢,
我們走著,它知道我們正是舊日的樹,
它知道我們敏銳地走著,兩個形狀,
它知道,已到了這個時刻,我們如同災難,正放下行李,
陰天來臨,如此灰暗,就像晴天,
為了把易碎的我們指出,那一閃而過的猛虎,穿越紙幣的暗香,
從山中歸來的人,拈花之後唯有一笑,
我們的被天氣變得多疑的雙手,只能摘下那只筋疲力盡的桃子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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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對訓練,活佛的韌帶斷了,
但他必能登上偉大的山,第谷環形山,就是偉大的山的名,但他從來不記,
活佛曾是吊環省級冠軍,獎牌在層層的盒子之內,
他超度,揚開逝者的骨灰,想起有一次,鎂粉誤入他的眼,使他跌倒,
想起有一整夜,在荒野中把手埋入乾雪,
啊,但他必能登上偉大的山,此刻他在山腳,忘記了盒子,
太空服極度貼身,他撥動著念珠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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噫石,我看見有人在深夜雕你,
儘管那個人必定是我,可你不是也知道,我的雕比你自身更慢?
也就是:我,空虛的實詞,幾乎在增加著你,
你是否還想說:我們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屠殺?
啊,你內部的肢體,在凝固中舒展著,流著大血——不是小血,是大血,
也不是沒有血,但是誰第一個說:沒有血?你就深夜的雷霆般地是誰,
現在,把你刻成他,讓你的說永遠新鮮,巨大而慢,
你在微笑,但你的動作太慢……須兩千萬年,
你是慢到極致的洪流,流向我,
啊,你在掏鑰匙,你越來越慢,越來越舒服,
你要第一個說:沒有血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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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渴望你的臉,我們換頭吧,
你的藍圍巾,我的單襪子,
我們無色的父母,挖出了你,你,
你頸上的紅詞語,我的黑白脈象,
我們最終的美,將用人眼看見丈夫回家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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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與它的手交合,就像在混合自身的骨灰,
神沒有骨灰,我們焚燒太老的書,又對它的名使用吸管,
我們和降落傘一起生活,此後的人類,你們自轉吧,
我們忍受著唯物者把頭探出我們的窗戶,向我們漏出沙子,
神的骨灰就是歸墟的泥土,
愛和飛翔無窮無盡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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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帶來了兩卦,
第一卦,當你推開病室,囚籠與河都在嗅你的胎記,
猛烈的催熟,使我們彎曲了地平說,
什麼時候,參差的兩人(莊稼和箭鏃),有了同樣的照耀?
第二卦,我變成比目魚,
冬天的喜轎在解凍,我的媒人,你指出冥王星的起落,而我必哀其高丘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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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裏第七次變成了山嶺,麻姑認出那塊變了形的噫石,便蹲在上面系他的七根鞋帶,
他的鐵鞋傷害著他的腳爪,鞋帶老是松開,
他的鞋帶每松一根,就會有一個人死去,
他故意把鞋帶系出海浪的聲音,他聽著,仿佛石上的潮汐線還很清晰,
想到最初他在火的蛋殼中緊張起舞,有了第一次並成熟,他便用鞋帶系出七朵睡火蓮,
他豐盈地站立著,像個女子,七次不知所措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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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猴墜死在此樹之下,此樹沒有被它打濕,
墜死者有不乳的屍體,曾在樹冠看見四面悲哀的荒野,知道自己不必離開,
此樹是不濕者,鑄荒者,你聽,不濕的舟還回了槳,母性的門在響動,
它是胎生者,是三,你聽:三道門,三母親,三巨人,
它的花斷了氣,是三巨人的思考,三千年一思考,它的花純粹,慢,令人長壽,
有樹氏曾在夜雨中夢見三個它,共九百枝八萬一千葉,三萬六千花,
有樹氏得狂犬病而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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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向歷史深處的騎龍者道歉,縱然,你的問路也摧毀了我,你木的旅程, 我玻璃的房間電的房間,就沒有肢體沒有老人來愛它, 我們三次避無可避,我將智能手機遞給你,將你引向岸邊,慢一點,我說, 地圖 驚堂木
你的肢體,就沒有羽毛與鐵來愛它,
你鐵與羽毛的旅程,騎龍者,我將你引向一隻髮篦,
我們三次在蹺蹺板上難以告別,
我講 UFO 的故事講得你哭了,你講鬼狐的故事講得我哭了,
一陣白風,一陣泥土的家具,一陣牙,
你向我問路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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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,娶回神妓的人不斷掉髮,他的果園與話語是藍色,
她說:神是臭的,它們沒有生命,我在透明的醋裏,
她對他說:我們是一本引用之書中的母子,
但他用變藍的話語不斷呼她:女兒,
2016-2019
▮ 相𨳹 ▮
眷注與贊賞 | 眷注與贊賞(¥)也關乎「鱻蒼載」的持存,「鱻蒼載」是一處游離的個人網站,幾乎只關心文學,而在此時代,卻并不例外地成爲了「數字難民」,姑且忍受這樣驕稚的形容。那些自便的、但封閉、敞視于威柄的内容平臺於是必須被放棄,於是來建立此迂折,未來正不知去向何處。